凌晨一點半,國道上燈火稀疏,李文祥駕著十三噸貨車從高雄北上,車廂後載的是冷凍魚貨。他一整晚沒吃東西,胃裡空得發疼,但為了準時抵達台中市場交貨,他只能咬牙繼續開。
他不是沒想過停下來找點吃的──但下了幾個交流道,不是整排關燈,就是只有便利商店,熱食櫃空空如也。他開著那台他熟到不能再熟的車,像深夜裡的孤島漂流,無人問津,也無人等他。
正當他準備打開礦泉水將就一口時,一股熟悉的香氣,在記憶深處飄了上來。
爌肉飯──是他媽煮的那種,用炭火悶四小時、再加筍干一起滷的那種。飯淋上滷汁,香得讓人想跪下來喊一聲「媽」。
他忽然轉動方向盤,從王田路口下了彰化交流道,往他小時候吃飯的那條老街開去。
街上冷清,只有那間不起眼的小吃店還亮著黃燈。鐵門捲了一半,老闆娘正準備收攤。他急忙停車跑下去,問:「還有爌肉飯嗎?」
老闆娘愣了一下,點頭:「最後一碗,還要嗎?」
他說不出話,只點點頭。坐下來,桌上擺了一碗飯、一塊滷到發亮的爌肉、一撮筍干,和一碗清湯。他第一口下去,鼻子立刻酸了。
那味道太像了。滷汁裡有黑糖、有蒜頭、有他媽曾用過的那罐老滷包。肉一入口就化,湯裡有芹菜香。他吃著吃著,眼眶紅了,彷彿回到小時候坐在菜攤後的小桌子,他媽拿著飯碗對他笑:「快吃,別讓飯涼了。」
他媽已經走了三年。沒留下什麼,只留下這個味道,一直留在他的舌頭上,也留在他的心裡。
吃完那碗飯,他坐了一會,什麼都沒說,只對老闆娘點點頭,回到車上。發動引擎前,他喃喃一句:「媽,我吃飽了。」
車繼續往台中開去。夜仍深,路仍長,但他不再覺得那麼冷了。
他忽然明白,那些還有爸媽的人,是多麼幸運。因為你餓了,有人會煮飯給你吃;累了,有人會問你一句「回來了嗎?」
等他們不在了,你再努力,也煮不出那樣的爌肉飯了。
所以啊,趁還來得及,就多陪陪他們,別等那味道成了回憶,才在夜裡懊悔哭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