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幽冥故事 116】八月渡亡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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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語音檔:【 八月渡亡魂

爐香燃盡,人間七月的喧囂普渡已近尾聲。供桌空了,紙錢的餘燼尚溫。許多人以為,鬼門關閉便是一年的安寧。殊不知,在幽冥的秩序裡,這才是另一場忙碌的開始——清點那些迷途未歸的魂魄。

子時,南區虎軍的隊伍悄無聲息地巡行在月光下,鎧甲與旗幟皆斂藏了聲息。行至一處斷垣殘壁,副將忽地抬手,隊伍頓時凝結。牆角陰影裡,瑟縮著三道不敢驚擾人間的影子。

一位白髮老者,不時望向不遠處老家的門扉,似乎在等一句遲來的原諒;一位少婦,雙手空空,卻做出環抱的姿態,在她那無盡的悲傷裡,懷中的嬰孩從未離去;還有一位年輕書生,背著空蕩的書箱,徘徊在昔日的試院外,放不下那臨門一腳的功名。

他們不是惡鬼,只是三道被「牽掛」釘在原地的影子。

「亡魂不得逗留陽間,隨我回署。」副將的聲音低沉,卻不帶煞氣。鐵鍊應聲而出,並未上身,只是在他們身前圈出了一條必須遵循的路。

夜半,城隍廟的廟門為他們而開。堂上燈火通明,城隍爺威儀莊重。判官一筆一劃,登記下他們的姓名、生辰,與未了的死因。筆墨落下,他們的影子便凝實了幾分,彷彿被這個世界重新記起,也重新囚禁。

「按幽冥律令:七月鬼門關後逾假不歸者,押入勞旱地獄,受苦半年。」判官的聲音沒有起伏,只是將封好的案冊,連同那三道失魂落魄的身影,一併備妥,上呈本部。若無赦令,本應立即送去受刑。

翌夜,案冊呈在了臥龍居的御案之上。燈影下,我翻閱著那紙墨猶新的紀錄,指尖拂過他們的名字,與那些沉甸甸的牽掛。依律,當施小懲,以儆效尤。

然而,我抬頭望向窗外,心知今年不同。八月十五,不僅是萬家團圓的中秋,更是數年一遇的「天赦日」——玉皇大帝開恩,大赦三界的慈悲時辰。

我沉思良久,遂提筆硃批,頒下王令:

「此批逾假亡魂,暫由各地城隍好生代收。待中秋天赦之夜,再一併赦其小刑,押返幽冥,歸冊入籍。」

王令一下,各處城隍廟的陰房裡,悄悄添了幾盞長明燈,多了幾張潔淨的榻。老者在淺眠中,終於夢見了家門口的孫兒;少婦依舊夜夜搖晃著身子,但懷中的虛空,似乎有了一絲暖意;書生伸手想續筆,判官卻遞給他一卷經文,告訴他:「先學會放下,再談拾起。」

虎軍每日輪番巡守,檢點鎖鏈與燈油,判官翻閱案冊,像在等待最後一筆赦免的落墨。

 

如今,八月的月亮一日比一日飽滿。十五之夜尚未到來,但陰陽兩界,都在靜候。帳冊已備,燈火已整,只待那一刻:圓月高懸,天恩浩蕩,魂魄歸鄉。

願人間不要把該說的話拖到來年的月光裡,願幽冥也不要讓該歸的腳步遲於今歲的赦。

在這靜候的日子裡,陰陽同備,生者與亡者,都將得到一份安穩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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